跟着小二的指使来到天字雅间,吴缯一脚把门踹开,当看到正位上端坐的黑衣男人时,他立即弱弱地喊了声:“舅舅。”
李度看他一眼,威严开口:“冒冒失失的,成个什么体统?”
吴缯想到他是为什么来,立即不弱了,昂头看向荀大人:“荀大人,你什么意思,那个夏雪一篇信口雌黄,你就要把翩…顾家人传唤过来审问?”
荀清起身拱拳,“小吴大人,请坐,至于说这件事,且不论是不是邪物作祟,那夏小姐都是苦主,她提出可疑人物,本官自然要查问一二。”
“缯儿”,李度放下酒杯,问道:“听你言语之间的意思,和那顾家人认识?”
吴缯面对着浑身一股杀伐气的舅舅总是有点熊,挠挠头坐下,老实回道:“我和顾炼不是同窗嘛,夏雪说的那顾家人正是顾炼的二叔,我还去过他们家,一家人都是好人,怎么可能是夏雪说的欺负她又抢她首饰的人!”
李度笑笑,沉声道:“可你姨母那里是做生意的地方,落个邪物报复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总得有人挡挡,既然认识,就稍稍惩戒一下吧。”
“可是舅舅”,吴缯不同意道,“这事不可能是顾家做的!再说了,那大街上现在都传说容德绣庄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弄个替罪羊也压不住。”
“非也,有证据,又有弄鬼之人,流言很快就不攻自破了”,李度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倒让他冷剑一般的气势柔和几分,“再者,只是对他们稍作惩戒,你若觉得过意不去,舅舅让人给他们送千金补偿。既可解你姨母之窘境,又可让那家人获得意外之利,两全其美。”
“什么两全其美”,吴缯脸现怒容,一时口快道:“翩翩家才不缺你那千金…”
“翩翩?”李度感兴趣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拍拍外甥的肩膀,笑道:“看来你和这家还不止一点的熟悉,那夏家千金可是说了,顾家的丫头抢了她不少首饰,能不缺钱?”
吴缯呸了一声,“她心口胡诌您也信!就算要找替罪羊,也不能是顾家。”
“谁让夏小姐那个苦主就提到了那顾家”,李度摇头,“如此小事,缯儿,不要再说了。”
“那个”,一直没机会插话的荀清道,“下官有句话要说,国公爷啊,下官对那顾家只是例行讯问,如果他们家没嫌疑的话,自然是要放了的,不能胡乱定罪啊。”
吴缯顿时哈哈大笑,朝荀清竖起大拇指:“荀大人果然不负耿直清正之名。”
李度态度不变,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那若荀大人不能在十日内结案,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耿直清正·荀清不由地抬手擦擦额上的汗珠,他更多的是看在这小少爷的面子上才如此说。听到李度的话便只能认道:“好”。
“舅舅,便是以邪物作祟结案”,吴缯想了想又开口,“也是有例可循的,我在文渊阁翻阅古籍,昨天还看到一条前朝邸报,说的就是一件无主杀人案,最后结案辞里写的就是鬼魂索命。姨母那里的生意就更不用担心了,咱们请和尚们诵几天经不就好了?”
李度之所以坚持,一是为维护自家妹子,二就是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异哉传闻,这件事定是人为,然而荀清找了半天也没一点线索,他便想就着夏雪提供的可疑人查一查,不管是不是他们,背后指使者见朝廷如此严追,一定会十分恐慌,找起来也就容易些。
“必须严查”,他将杯中酒饮尽,站起身,“荀大人,顾家人若无嫌疑,判不判都随你意,但若十日之后还查不到真凶,本官便只好请旨,亲自带兵查了。”
荀清脸色一凝,正要说话,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在外喊了声:“大人,有线索。”
荀清立即神情振奋,亲自去打开门:“快讲,是什么线索。”
两名衙役恭敬地见过礼,道:“我们在西城几里外的一个村子里抓到两个可疑的兄弟,一审之下,才得知,他们是帝京一个混子帮派中的小喽啰,昨晚曾奉命去一家门口涂鸡血,但是后来两人遇到门神显灵,什么也没做就回家去了。”
“什么帮派?去谁家涂鸡血?”荀清连连追问。
“正是英雄帮”,衙役回道,“人家就是花叶县顾家村的一户人家。”
“莫不巧的正是那顾攀家?”荀清自言自语,随即击掌道:“不管如何,这户人家定是关键,你们去问清楚,若正是先前的顾家便不用再去传唤!”
衙役们答应着退下,荀清转过身,笑道:“国公爷,下官有种预感,今儿就能破案。”
正说着,楼梯上又一阵脚步声,“大人,花叶县县令接到一名想以讹言害人的道士,审问之下,牵涉到了夏侍郎府上的大小姐,那里来人请您开一张审讯令,再一个就是想邀您去同审。”
花叶县县令张大海那就是个怕事儿的主,牵涉到侍郎府上的人还敢审?荀清暗自琢磨着,其中必有猫腻。
不过这好几件事连起来,中心都不出顾家和夏雪,荀大人想了想,点头:“你回去让人备仪仗,咱们到花叶县去。”
吴缯上前两步,“荀大人,本官同去。”
荀大人转头向李度请示,李度也察觉这事恐另有隐情,便道:“走吧,本官一起。”
出门前,荀清又叫来两个衙役,让他们去顾家村接应之前派过去的人,然后直接去花叶县县衙。
“对了”,走出第一楼,吴缯提醒,“夏雪现在也是嫌疑人,直接和英雄帮的人一起押过去吧。”
荀清想说这好歹是侍郎府的千金,怎么的几分薄面得给吧,但他虽然清正,对吴家的感恩之心也不弱,当下脑中想一圈就同意了这小少爷的要求。
“荀安,你去侍郎府告知一声,他们府上的小姐涉嫌纠纷,得到公堂上审讯,夏侍郎可以同来听审”,不管怎么说,荀清还是愿意给夏侍郎这个面子的。
原告和嫌疑人,那可天差地别,贵族千金,便是连公堂的边都不会踩,夏雪为了躲避不祥之人的名声自曝其短,愿意上公堂,已经是咬牙后退的一步了,却绝想不到,只过半个时辰,她就成了嫌疑人。
这个消息更是在两名衙役面无表情地从容德绣庄带走夏雪时,传得纷纷扬扬。
不知何人在人群中爆料:“听花叶县过来的衙役说,他们那抓住一个骗人道士,根据那道士的招供,又抓到了后面的线人和与线人接洽的人,审过才知道,这夏家大小姐还派人去顾家村一户人家去涂鸡血扔鸡鸭尸体,想要先用这引起村人恐慌,再让道士趁虚过去把人家的姑娘当做邪崇带走。说是去度化,其实要那道士把人姑娘给卖到窑子里去呢。”
这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听得津津有味的群众感慨声讨不已:“可真是毒啊,还以为大门里的小姐都是心善的美人,没想到也出这比毒妇还毒的!”
夏雪听着路周围的嗡嗡声,双腿竟好似灌了铅似的,她不停回想暗问,怎么回事,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展冥正在茶楼饮茶,看到下面嚷嚷而过的人群,便让清明下去打探一下是何事。
“大人,据说是夏小姐想用谣言害人…”,清明下去时,人群中的说法又变了一个版本,他听了满耳朵上来,就一股脑地都跟自家少爷说了,“…却没想到夏小姐没害到人,反而自食恶果,邪崇找到她身上了,才把容德绣庄弄成了那个样子。府尹荀大人这是正要去花叶县汇同审问呢!”
展冥没把话听完就站起身来,他直觉这事跟顾姑娘有关,虽然还有点不相信夏雪的狠毒,他却定要过去花叶县看看的。
一个小小的案件,竟引得帝京府尹亲自下去审问,再加上浓厚的灵异色彩,颠覆人们传统认知的千金小姐,不少人都追着一起到花叶县去听审了。
许许多多的人要坐船,这可乐坏了码头上的船主,既能赚钱又能看看热闹,简直再好没有了。
而刚在驿馆安歇住的八国使者们,才出来想要逛逛大庸朝的帝京,却有些失望地发现,书上说的那种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的场面帝京根本没有。
不过,比起他们的国家来,还是热闹非常啊,失望过后,使者们便继续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府尹传召,慧通便跟着顾家人一起出来了,有他的面子在,相信府尹不会为难小姑娘。
然而船行半路,竟又有两名衙役赶来,叫转道去花叶县。
顾明月一家虽莫名所以,但心中坦荡到哪都不怕,去花叶县就去花叶县,那里他们还有熟人呢。
刚到县衙门口,吕天翔就拿着水火棍接了出来,他看看小表妹,这才问顾攀夫妻道:“姑,姑父,那道士说的那些胡话村里人会不会瞎传?”
公堂上,吕天翔已经听清事情原委,虽然说道士被当成骗子抓了过来,但却不能保证顾家村的人会不会记住这道士的话,以后再寻闲话。
想想那道士交代的,吕天翔就恨不得一闷棍把人打死,幕后之人竟然要把他家小表妹卖到窑子里,简直孰不可忍!
顾攀还不知道这事,听到侄儿的担心,就笑着朝慧通拱了拱拳:“多亏这位大师为咱翩翩说好话,翩翩是好命格,不会有人再信那道士的胡说。”
吕天翔闻言放心,朝那和尚施一佛礼道谢,然后对顾明月道:“翩翩,你别怕,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今儿咱们定要揭他一层皮。”
继而小声道:“我已经跟哥几个都交代好了,太爷让打板子时,都给他往骨头上招呼。”
慧通不由念了声:“阿弥陀佛。”
众人都看向他,他和蔼笑道:“这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施主们可要谨记啊。”
顾明月笑道:“还是大师佛法高深。”她刚才还跟表哥使眼色不让他多说来着,没想到慧通大师不是那种只坚持“慈悲为怀”的迂和尚。
倘若做了坏事不受惩罚,那这世间还有什么秩序可言?
慧通笑眯眯施一佛礼:“多谢女施主夸奖。”
吕天翔抽抽嘴角,怎么这什么大师好像得到奖赏的小孩子一般?他摇摇头,侧身道:“咱们都到公堂上等着吧,大人派人到帝京带幕后之人去了,说不定府尹大人也会来,翩翩啊,你如果害怕,就在堂外听审。”
“我不害怕,不过我也没准备上堂”,顾明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