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八有些讶异，面上却不露什么，道：“我没去过月宫的，不过我知道办相亲大会的琼华宫比月宫好看多了。神君，你也睡不着么？”

陆压负手抬头看着月亮，道：“我不是睡不着，不过我们神仙多睡点少睡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胡小八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下，他脸上的轮廓越发显得深邃。她睡不着是跟他有关系么？

陆压似等着她说什么话，看她不说话，低头了看她，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我生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挺孤单的，女娲是条蛇，当然蛇身上的脑袋跟我长得差不多，伏羲也这样。后来在混沌之中又生出盘古，一日九变，他身形巨大，我就把他变成了跟我差不多的样子。你看，在人这种形态没有被规模复制时，我就是个异类。”

胡小八没想到陆压跟她说这些，他的脸上带着些许回忆的落寞，显得更加的蛊惑人。长长久久的岁月，回忆于他本来就是件费力的事。

“会很寂寞么？”

她的目光落在他扶在栏杆的手上，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非常好看。然后又抬头凝望着他，她的眉眼柔和地仿佛是一朵充满雨的白云，就要沥出水来的样子。

陆压也看着她，慢慢地道：“恩，很寂寞。然后诸神开始混战。混战后修整了段日子，天地间要重新树立秩序，然后又有事忙了，然后一切又安稳了，于是开始云游，开始闭关，这些，不过都是为了对付寂寞。”

胡小八原来以为，他并不会承认寂寞，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君，这些天在天庭，一切都表现得他能掌控所有的事情，寂寞这种情绪，若要排遣，大约是有很多方式的，如果他愿意的话。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神君，我们人类，我说我原来世界的人类，短短的辰光，也怕寂寞，于是男和女结合在一起，并不只是单纯地为了繁衍。结合前的那段交往，我们叫做恋爱。”

陆压笑了起来，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如你说的那样恋爱过？也许是有的吧，每个仙子都差不多，确实都很能慰人寂寞。只是时光太长，那些不寂寞的日子大约太雷同，已经记不清了。”

胡小八心里暗道：“寂寞的日子也是如此的雷同，怎么你就记得清楚呢？明明是不想告诉我罢了。”

这话自然不会说出来，胡小八眼波流转，嘴里说的是：“那……神君，和你恋爱过的那些仙子都怎么样了？”

陆压微微地抬头，又笑了起来，道：“她们都好好地活着，应该都各有归宿了吧。”

胡小八不做声，能好好地活着，自然是无恙的，她并不想探究那些好好活着的背后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和隐伤，那些跟她没关系。

陆压低下头，对着她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胡小八涨红了脸，道：“你这么好看，又是这天上人间能称得上主宰的神仙，我若说不喜欢你，是不是很矫情？”

陆压微微点头，道：“小八，我知道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胡小八很想问他她跟她们又是哪里不一样的，却到底没有问出来。

两人默默地站了一会，胡小八道：“神君，如今我也有了长长久久的岁月，是不是自此后寂寞多多，忧患多多？”

陆压伸过手去，覆住了她在栏杆上的手。她的手绵软细腻，柔弱无骨，略有些凉。他低声道：“你为什么没有提也会欢愉多多呢？”

胡小八不敢动，他的手滚烫烫的，她亦低声道：“因为你刚才说过寂寞都记得很清楚，而那些不寂寞的欢愉你都忘记了。”

陆压又笑得眉眼弯弯的，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句话呢。如何这样患得患失的？世间忧患者三千，彼一千为眼底落花，可望而不可即，时序轮值使然；彼一千为手中因果，可触而不可控，命运性格使然；彼一千为心头缘份，可说而不可明，却是全在自己心念中的，得到的、得不到的，纵是贪执也好，纵是应份也罢，眼中手中的只能随缘，可是心头的，只能是随心。除非摘了心去。”

这些玄玄的话，如果是平时，胡小八是听不大进去的，但现在她听进去了。意思是，放在心头的，得到得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心在，别人就抢不走你心上的东西。

这很阿Q，可是胡小八居然认同了。心上的东西只是一个符号罢了，难道守着一个符号的心就满足了？只是有这个符号在，恐怕别人进入你的心不容易罢了。

就在胡小八智商值情商值直线下降的时候，陆压又道：“你放心，我知道你担心第一次在人间处理后羿他们的事时有些紧张，你去人间的时候，我会去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