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安德烈吗？那个让你头破血流的英国小伙子。”

“这么说起来，就是他和你的那一场比赛，让我真的认识了你，我一开始关注你，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你打球的动作非常漂亮，当然，实力也不低，但是在那之前，我却从来没有在乒乓球界听过你的名字。”

“第二……应该说，在当时的情况下，第二点占的比重可能要大一点，因为我突然觉得视频里的那个黑发男孩非常脸熟，我似乎在哪里看过——然后我想起来了，在贺铮的钱包夹层里，我看到过你和他在一起的合影，你就是那个让他经常苦恼不已的足球少年……奇妙又有趣的缘分，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足球少年的场合，竟然是在乒乓球台上。”

“安德烈……别看他为人似乎有些粗鲁，但他其实也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加一个时间副词，曾经。”

然后苏舟就听着奥古斯特用不带一个脏字，堪称用词优美的一长串言辞，把英国的大小报纸，从头到尾的批了一个狗血淋头。

并且在最后还保持微笑的总结了一下。

“如果英国，他们的乒乓球，在未来的某一天不再是乒坛五大国之一，绝对是被他们自己人给毁掉的…………安德烈，当然，他现在的天赋仍然很好，如果他可以改掉一些他的坏毛病，如果那些媒体可以少捧他一点，如果人民对他不要那么放纵，他现在的排名应该不仅仅是止步在U-18的前五名，哪怕在世界男单排名中，他也应该可以排到前二十名。”

“说起和安德烈情况类似的，还有一个荷兰的小将——不，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将了，但是在当年的时候，他也是在一时之间轰动整个欧洲乒坛天才……”

“对了，还有一个意大利人，我记得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

“原谅我再一次的用英国来举例子，我并不是想刻意黑他们，我对任何国家都没有什么偏见，但事实告诉我，英国绝对是一个盛产天才的国家，但它同时也是一个最会摧毁天才的国家……”

于是粥粥就这么听奥古大大讲了一路。

半个小时过去了，线条流畅的宝蓝色跑车，停在了距离尤利安的公寓开外的一条街上。

奥古斯特把车停在了路边。

全程一字不言………不，准确来说，是想说话也真的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的粥粥，这才上下打量着坐在正驾驶坐上，面色平静的男人。

男人的穿衣品味很好，他脱去了套在最外层的纯黑色羽绒外套，他把外套放在了后座，上身穿着一件纵横条纹的灰色云纹毛衣，驼色的长款冬季外套搭在肩头，脖颈上围了一条款式质朴的纯黑围巾。

搭配简单，却赏心悦目。

见苏舟半天不说话，奥古斯特侧眸轻点，手指搭在方向盘柔软的真皮之上。

“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一路未言的粥粥终于举手示意：“先生，请问我可以开口说话了吗？”

奥古斯特：“………”他“噗嗤”笑出了声。

奥古斯特抬臂打开了车顶上方的阅读灯，蓝色的双眼如夕阳落日前的海洋一般迷人而深远。

“好的，Mr.苏，你可以发言了。”男人用了同样幽默的方式回复。

“是的，先生，那么我总结一下您的一路言辞，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年少成名，却又同样在少年折腰，我说的对吗？”

“满分，Mr.苏。”

于是苏舟指出：“可是，先生，我没成名，年纪也不是很小了，已经……嗯，16岁又两个月了。”

这仍然是一个很小的年纪，和他差了八岁，当他已经参加了不少正式比赛的时候，苏舟还只是一个在妈妈肚子里胚胎。

这样一想，奥古斯特就不禁又笑了出来。

男人自顾自的笑了一会，见苏舟一脸冷漠.jpg，才又说：“好了，不多说了，早点回去吧，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知道我的意思。”

是的，奥古大大的意思太明显了，他当然知道。

“…奥古大大你为人真好………”

不料，一不留神，苏舟就把他平时在心中对于男人的昵称给念了出来。

下意识的低喃总是会用上自己的母语，不幸的是，奥古斯特听得懂粥粥的母语。

“你——”蔚蓝色瞳孔微缩，奥古斯特意外于少年对他的称呼，“——平时在心里，就是这么叫我的？”

被奥古念经念的失了智的粥粥：“…………”咦？

嗯…

嗯……

嗯…………

破罐子破摔吧。

苏舟歪头挥爪子：“奥古大大咱们再见？”

奥古大大：装，又在装。

粥粥摸鼻子，伸手抚上车门把：“我知道你的意思，安心，我不会的，你说的那些……只是心中的目标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明确而已。”

“目标不明确的人容易迷路，但对于那些目标明确——”苏舟并不谦虚的用手指着自己，“比如我，前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根本就不存在迷路的这一选择。”

苏舟背起黑白相间的运动背包，又拿起整齐包好的各式甜点。

他走出了门，又快步的走到车门的另一边，用食指敲了敲玻璃窗。

窗户下移，露出了车内之人的五官深邃的脸。

这个场景似乎有点熟悉………和刚到慕尼黑的那晚一样，在打球吃饭之后，被奥古大大亲自送回了家。

上次也是这样的结尾，他敲了敲窗户，奥古斯特摇下了车窗，然后——

苏舟弯下了腰，与奥古斯特的视线相对，弯唇翘起了唇角。

“那么，今天的一天还是多谢你了！”苏舟的脖子缩进毛茸茸的围巾之中，嘴角带笑，眸光明亮，“乒乓球也是——虽然最后有点没打过瘾；晚餐也是——虽然是我付的钱，但却是你点的餐；希望有机会继续和你练一下拉球，下一顿饭还是我请，回家的路上开慢点，到家后用Messenger发个消息？——晚安！操心的奥古dady？”

最后的几个音，被眸色明亮的男孩，调侃浓浓的放轻了声。

今年只有二十四·女朋友都还没有·就猝不及防的被人叫了dady的奥古大大：“………”唔，可爱，调皮？

奥古斯特故意板起脸，犹如赶着熬夜游戏不睡觉的孩子，赶着这只名为苏舟的鸭子。

苏舟哈哈大笑，成形的乳白色热气自唇边吐出，如雾氤氲。

他不再罗嗦，苏舟收紧了围巾，双手掏在口袋里，他快步跑向了亮光的方向，深夜十一点，寂静的黑夜中响起了规律而急切的跑步声。

与苏舟初来慕尼黑的那一晚一样，宝石蓝色跑车静在原地，奥古斯特摇上了车窗。

隔着棕黑色的车窗贴膜， 奥古斯特看到黑发少年的背影越去越远，昏黄的路灯铺明了前方的道路，那背影渐渐化为了一个隐约可见的黑点，然后这个黑点突然止步，继而转身，跑进了某个院落之中。

苏舟回家了。

黑夜再一次寂静了下来。

奥古斯特闭上眼，他的食指敲着裹上黑色硬皮的方向圆盘。

当男人再度睁眼之时，悦耳的引擎声再次响起，他踩下油门，宝石蓝的车尾很快的也消失在了慕尼黑的夜晚。

回到家的粥粥闭上双眼，如置天堂。

这么几百米的功夫，热腾腾的粥就凉了，变的硬邦邦的。

不出所料，尼克哥哥正坐在客厅，他深棕色的眸光中满是凌厉，上下审视着这个一身寒气的中国男孩。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十点回来？现在？十一点？”

粥粥双手合十，讨好微笑。

然后提提手中袋子，抓过名为小可爱的挡箭牌，抬腿就往楼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