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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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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王氏进门四年有余,贾母发火她见过不少回,对着自家相公还是头一遭。毕竟都是女人,她依稀觉察到贾母的想法,怕是想拘着两房不分家儿孙绕膝花团锦簇,摆足老太君的威风。当婆婆的都这样,想法不难理解,可眼下是由着老太太任性的时候?

天打雷劈的场景贾政只远远瞧见,王氏却是亲身经历了,都隔了好些天,只要想起来她就腿肚子打颤,王家姑娘个个都是能耐人,王夫人尤其厉害,进门三年就除去了眼中钉肉中刺,进门四年拿下管家权,和贾政之间不说情投意合,好赖也是相敬如宾,她尤其得贾母青眼,被贾赦盯上之前名声也是一等一的好。

贾赦就是个邪门的,一开始她不信邪,连番打击之下终于还是认命了。

要是从前,对二房来说不分家好,一旦分家就只能以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名义外出活动人情往来。从五品的官在地方上算是个人物,在京城压根排不上号。

如今却不同,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贾赦只要钱不要爵,眼下可不就是分家的最好时机,哪怕再不能挂荣国府的牌匾,总比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强多了,她苦心经营求的不就是这个?

按照本朝律例,嫡长子本就能得七成家产,再加两成就能换回宅邸爵位祭田,多好的事呢。

老国公都说了,老太太的私房由她自个儿处置,那全留给他们二房,在加上王夫人的陪嫁,管家半年还捞了许多银钱……这么看来,公中那点东西予了贾赦又何妨?

王夫人已经盘算好了,只差让贾母点头,看自家相公涕泪横流她也使出苦肉计,朝着贾母砰砰磕起响头来。

“母亲您一向最疼我们老爷,您救救他!老国公说了,这个家一天不分他老人家还来,这是要逼死我们,这是不给二房活路啊!”

“您发发慈悲!我给您磕头!”

贾母心里头也怕,要说天打雷劈是偶然,老国公显灵又怎么说?老二是她一手教导出来,最重孝道的,不会为这种事情说谎大半夜跑来叨扰亲娘。

那就是真的?

要是真的她咋办呢?

公公婆婆在天上岂不是看到她怎么嗟磨老大,那还有活路?那还了得?

因为太过恐惧,她拒绝接受这种事,她不断给自个儿洗脑,是假的,是老大装神弄鬼!

这么想,她才堪堪缓过劲来,摆手吩咐说:“任你们跪死在这里我也不答应分家,我累了,退下吧。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唬得了你们唬不了我,要是老国公再露面,你让他找我来,我倒要看看。”

贾母说完就让珍珠扶自个儿进里间歇下,又使唤琥珀打发老二并老二媳妇出门。狠狠闹过一场,这会儿已是亥时二刻了,换做是平日贾母早已歇下,这么一折腾,她身上乏得很,偏精神头十足,歇下一刻钟也没睡着,而后就听见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老国公来了。

先前荣庆堂里闹成一团,贾母跟前伺候的人都聚集到前头,或光明正大旁听,或找地方蹲好听壁脚,院子后头就空出来了,就趁这段时间,贾赦将录音笔固定在大红灯笼里头,吊在顶上,那是任你怎么查看都找不见贼安全的地方,他在前头留足了空白,贾母回里间之前就开始播放,一刻钟后才有声音,放完自动暂停。

至于那些台词,贾赦表示都是跟老太太学的。

我怎么就让善儿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婆娘!

史氏,你真敢!

别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嗟磨我孙儿,老子活着的时候救驾有功让皇上册了国公爷,死了也有能耐收拾你!

我就想问问你眼里还有没有公公婆婆,还记不记得我们死前留的话?拿孝道压着赦儿死不分家,成啊,那你就去死呗,你信不信我这就去东府,让族长代我儿休了你,让你滚回史家去!

……

一开始贾母还壮着胆子使唤人去查,听说后院啥也没有,老国公的声音凭空出现漂浮在半空中,她才彻底慌了神。

她怕了,她后悔了,她直接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磕头。

她眼泪哗哗的流,同贾政方才别无二样。

“我错了,我明天就分家,哦不,这就分!”

“您别说了,您饶我一回!”

“求您饶我一回!”

贾母狠狠抹了把眼泪,委屈道:“我是偏心老二,那不是因为他跟着我长大从小和我亲吗?政儿自幼谦恭勤勉,最耐得住最肯进学,对比老大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我疼他不是应该的?”

贾母哭得比贾代善死的时候还惨,索性老国公只说了约摸半刻种,比贾政那头半个时辰好太多了,他走之前狠狠威胁了贾母,说最后给一次机会,若死不悔改,那就别怪祖宗心狠,拼着得罪史家也要把她除名。

除此之外,老国公也特别提到了贾政,多能耐多了不起呢?那么勤勉咋没科举入仕?从五品的官职还是贾代善死前厚着脸皮求来的,在他这年纪四王八公都跟着皇上打天下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真当自个儿有多能耐?两代荣公的威名都让他败光了!

废物,真他妈是个废物,瞎了眼才把这么个鱼目当珍珠。

哪怕老国公走远了,贾母还在抹眼泪,直到子时三刻,她稍稍平复心情让珍珠打水来梳洗一番,将自个儿收拾体面之后才吩咐人去换贾赦贾政过来,又使人去宁国府请贾敬主持分家。

贾母强自镇定,她不想让人瞧见自个儿狼狈的一面,她可是两府辈分最高的老封君……可经历了方才的事,她的脸也差不多丢光了。

老国公的声音不算响亮,还有些飘飘悠悠,却是振聋发聩。

贾母跟前的八大丫鬟,洒扫的小丫鬟并陪嫁嬷嬷全都惊呆,起初还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说是超品国公夫人,哭嚎起来和丫鬟婆子伸冤求饶喊救命没两样,入耳的东西越多,她们就越发慌乱。

知道得太多总不是好事,老太太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眼下她顾不得封口,只想快快分家,安抚公婆,回头缓过劲来可咋办呢?

荣庆堂这边气氛无比压抑,东院那头贾赦悠哉的喝完醒神茶,打起精神跟着来传话的玻璃往荣庆堂去,半道上还闲扯了几句,问说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这都丑时了老太太要见他?搞啥呢?

玻璃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贾赦也没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答案,就是随口一抱怨。他想着老国公去过之后分家该是妥了,没想到贾母连一晚都等不了。

和贾赦的笃定相比,贾政心里头要慌得多,因着先前发生的事,他回了梨香院也不想睡,让跟前伺候的丫鬟煮茶自个儿径直去了书房,想着挨过这一晚再好好同母亲说道,没想到这么快荣庆堂就有动静了。

老太太使人来请?还说要叫上王夫人一道过去?是睡不着想问老国公的事?还是想明白了准备商议分家?

贾政心里头掠过好些个想法,只盼今晚就和大房划个泾渭分明,赶明把爵位捞到手,然后就能清清静静过几天日子。他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工部那头,就希望祖父祖母别再找上门来。

贾政和王夫人交换了好几个眼神才抬脚迈进荣庆堂,他们到的时候贾赦还在路上,喝茶耽搁了不少时间,等两个儿子都到了跟前,贾母黑着脸开了口:“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你们兄弟俩都已经成家立业,我精力不济,不想再管你们的事,想来你们也不稀罕我这老太太多嘴……既然都想分,那就分吧。按本朝律例该由嫡长子袭爵,继承祖宅祭田并七成家业,你们兄弟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说。”

这种时候,贾政哪敢牵头,他看向左手边,请贾赦先讲。

贾赦很无所谓的重复了一遍:“我还是那话,爵位给二弟继承,敕造的宅邸并老家金陵的祭田也都归他,除此之外,家产我要九成。”

贾母又问贾政:“老二你呢。”

贾政毕恭毕敬回道:“儿没有意见。”

……

什么没意见,都是装样子,要是真没意见能跪在荣庆堂又哭又嚎一个劲磕头求她分家。因着这事,贾母对贾政颇有些看法,亏得贾赦更不像话,她想着往后还要跟二房过日子这才将满肚子火气忍了下来。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商量着办,我只补充三点:第一,谁袭爵我跟谁过;第二,哪怕分了家,你们还是嫡亲的兄弟,往后也要守望相助;第三,甭管最后谁搬出去,年节都回来看看,同老婆子说说话,这样我也没白生你们。”

贾赦真想给老太太点一万个赞,还别说,她脑子转得真快,眼看分家势在必行立刻就想了法子稳固自身利益。说是补充三点,其实意思很简单——就算分了家也要遵从孝道,平日经常走动,年节都得备礼,别以为搬出去就万事大吉。

嘛,不就是上门请安年节走动吗,小事。

看两个儿子都点了头,贾母又说:“老二自幼就懂事,又有王氏帮衬,我很放心。倒是老大……男主外女主内,既然自立门户了,你也该娶个续弦,赶明我就帮你相看着,出了孝期立刻抬进门,没个当家太太怎么使得?还不乱套?”

贾赦没蠢到节外生枝,他没应声,也没拒绝,反正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等分了家谁还能逼他娶?哪怕真的逼着娶了,再死了老婆还不简单?

看他这么乖觉,贾母稍稍顺气,说到这份上,三方基本达成一致,只等族长上门来商议细节。

去宁国府传话的是谁呢?

就是赖嬷嬷的儿子,赖大。

他没亲耳听到老国公那番话,只知道继梨香院之后荣庆堂乱作一团,老太太不知怎么就想通了,说国公爷托梦给他,同意分家。

这话是他老娘赖嬷嬷说的,还说但凡宁府那边问起来就照这样回答。赖大心知是借口,很明显老太太输掉了同大老爷的博弈,不得已被迫分家。

知道又能怎么样?他一个当奴才的哪管得了主子的事,这段时间大老爷就跟疯狗似的乱窜,换个袭爵人做奴才的反而能安心,政二老爷要脸,赦大老爷不要脸呢。

赖大不敢有任何耽搁,一溜烟小跑去了宁国府,通报门房很顺利的入了内,等了约摸一刻钟就见到睡眼惺忪的贾敬,赶紧弯腰作揖。

“老太太使我过来,说是老太爷托梦请您去主持分家。”

这大半夜的找上门来说要见他,贾敬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莫不是史太君让贾赦气得不行了,原来是闹分家。

……等等。

这他娘的才刚丑时,大半夜的不睡觉分什么家?

这是仗着辈分大不把族长当人看啊!

贾敬恨不得喷他一脸唾沫星子,回头一想,会闹到半夜分家贾赦该不是又干了大事吧?贾赦那些动静他略有耳闻,都是西府的家事,没严重到非得族长出面,本来只是闲时随便听听,没想到这还扯到他身上了。

这晚贾敬歇在他夫人房里,她夫人姓史,是宁国公夫人史氏娘家侄女,宁公夫人与荣国府的史太君是一家出来的,却不是同一脉。

宁公居长,荣公居次,他俩娶的媳妇儿虽出自同一家,宁国公夫人从身份上说要更尊贵些,也就是她死了西府才能压东府一头,谁让贾母辈分大。

这边贾敬一起身,自然就把史氏闹醒了,瞧他出去半天没回来,史氏唤人来伺候自己更衣,准备出去瞧瞧到底怎么着,正好赶上听了一耳朵。

正院这边亮起灯,其他院落也觉察出动静,主持分家是大事,贾敬还在整理衣冠他儿子贾珍就闻声赶过来了。

贾珍比贾政略小一些,平日里的做派与贾赦一般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二十来岁,刚娶了媳妇儿进门,被亲爹逼着正准备捐个官干点正事。听说隔壁西府大半夜闹分家,贾珍瞪圆了眼:“我原以为隔壁早几天就该分家,谁让赦大叔叔请动了老国公夫人,那可是天打雷劈!就连政二叔叔都差点被罢官,京城里头风言风语的说什么都有,老太太竟然顶住了……讲道理这事就该揭过去,赦大叔叔也真能耐,能让他亲娘半夜松口。”

这吊儿郎当的模样贾敬看了就气大,眼下也没工夫让他教训儿子,只嫌弃的瞥他一眼:“要不你就老实待着,要想跟过去瞧瞧就闭上嘴,胡说八道当心挨抽。”

哪能不跟呢!

贾珍当下就乖觉了,应道:“爹您说得对,我这就闭嘴,您千万带上我一道儿。”他盘算的是看完这波热闹出去同狐朋狗友学一学,荣国公夫人显灵可是时下最热门话题,大家伙儿都关注的。

赖大都快等不住了,贾敬才带着老婆孩子一道出来,他们动作再快到荣庆堂也已经是寅时初刻,贾赦喝完两盅茶,终于听到外头的动静,有人传话说:敬大老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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