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早已枯萎,只留下冷根残叶,在冬夜里瑟瑟发抖。深夜难寐,我们该以怎样的步伐再走入繁重的白昼?走入新一年的大好气象?
春节联欢晚会应该开始了吧,烟火袅袅绽放,鞭炮声声齐鸣。家家户户都在包着饺子阖聚团圆,全世界,似乎只有我们这一处宁静。
“雨澄,是你吗?”他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没有回头。夜晚的流光映着他冷清的侧脸,寂寞难言。
我嗯了一声,从隐蔽处走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石头上。他不说话,我便抱着腿静静地呆在他身边,不敢开口。
“今晚玩得真开心啊。”他淡淡说着,眼神向无限的远方望去,魂魄被抽离了一般,“尤其是那一句,友谊万古长青。”
“望舒……”我心中颤栗,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曾经去监狱看他时,他虽然憔悴,但眼里还有神采,心中还有期待,我从未见过他如今这副样子,像是腐朽的空壳,只剩下皮囊撑起虚无的内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只低头看着那一池枯槁的池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雨澄,其实他穿上褐色也挺好看,不过,他只能喜欢黑色。”
字字诛心,悔恨愧疚的情绪盈满了我。今天下午的那番逼问句句在耳,我何苦逼他,又何苦逼自己。如果没有今天下午的颜色逼问,如果我不曾和齐泽轩共饮交杯,或许后面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对不起……”我愿捧出我的心说出这三个字,可一切已经晚了。
“没关系。”他深吸一口气,“我要离开了。”
我很想开口挽留,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方才那个欺辱一般的吻,已在他的心底打上了痛苦的烙印,如何都于事无补。
他见我不语,又问我:“雨澄,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我依然沉默。我当然知道,他也明白我已经知道,可是我们不能说,一旦说出,我与望舒之间这最后的一根弦就会彻底断掉。
我以为沉默可以逃避,他却不愿放过我,粗暴地抢过我的手,手指已抵在我的掌心。
我无声挣扎,将拳头拽得紧紧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只为守住这最后一层薄纱,这最后一丝情谊。
你争我夺的无声抵抗中,我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心也没了力气,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嘶吼着哀求:“求你!求你!别说!”
这哀求深入骨髓,逼得我全身瘫软,可望舒的目光丝毫没有软下来,那眼中的伤情和决绝如同烈火,将我的心瓦解成一片一片。
他不顾我嘶吼的一声声哀求,手指如最锋利的匕首,一笔一划,在我的手心刻下了一个字:阳。
他的手指离开了我的手心,我的抽泣愈渐微弱,紧紧攥着他刻下的痕迹,反而安静了下来。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任我们如何维护表面的和平,都逃不开这注定的结果。
绝望的尽头,我突然笑了,笑得由内而外地灿烂:“望舒,其实你们俩穿黑色都好看,但是你知道吗?你穿着更好看。”
说罢,不顾望舒深锁的眉头,也拉过他的手,尖利的指甲划过他手心的皮肤,写下了一个字:澄。
你爱着的是叶煕阳,可你该爱的,却是左雨澄。
错了,我们都错了。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缘起缘灭,生离恻恻。我看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突然不知该将自己归于何处。
我仰头看天,果然,大年三十是没有月亮的。我们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熙阳一年中最欢乐的生日,都不会有他。
我心中晓得,明日回去,面对的便是望舒空荡荡的房间。没有送别,无法送别,我们无法不悲不喜地互道珍重,唯有喑哑着沉默,才能熬过这一方劫难。
可是沉默,真的就是尽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