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时间鲜血飞迸,铁山闷哼了一声。就算他的力气再大,可也只是血肉之躯,胡二麻子的几锹等于是把他腰斩,铁锹最后从他肚子上拿开时还带出来几截断掉的肠子。
胡二麻子朝他吐了口唾沫,愤愤地哼了一声,把铁锹往旁边一扔,道:“看以后你们还不老实。”冲狗腿子们一摆手,说道:“走。”
一伙人大摇大摆地离开铁山家,不一会儿,便听到旁边的铁洪武家传来狗吠和小孩子的哭声,还有锅碗瓢盆的摔打声。
铁柱见催缴队停止了殴打,便将护住头脸的双臂从脸前拿开,这才看到自己的父亲躺在血泊中,惊叫着朝他跑了过去。“爹,爹,你怎么啦?”他把铁山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发现铁山肚里的肠子都流了出来,吓得差点晕过。
“爹,爹,呜呜……你……你到底是怎么啦?呜呜……”他摇晃着铁山,不知所措,只是呜呜大哭。
“柱儿……柱儿……”铁山听到儿子的哭声,意识有些微地恢复,但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爹,爹,柱儿在呀。”铁柱听到父亲呼唤着自己,抽泣着应道。
“要好……好活……下去……”铁山费劲地说完,猛地拉住儿子的手,但只一呼间,那只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爹,爹,你怎么啦?千万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啊……”铁柱一边喊一边摇晃着父亲,眼泪哗哗直流。
但铁山再没有任何反应了。
“爹……爹……”铁柱痛苦地唤着,直到喊破了喉咙,直到嗓子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嘈杂声渐渐远了,纷乱的村子安静下来,只零星地能听到几声狗吠。
天空上阴云密布。地面上秋风肃杀。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铁柱忽地惊醒,是催缴队杀死了他的父亲。
“我跟你们拼了。”铁柱怒吼着,转身朝靠近的脚步声扑了上去。
一股柔和的力道传来,他因愤怒而暴起的拳头如同砸在迎面而来的风中,尽数化了开去。而他的身体也被这阵风吹得向后飘飞,然后轻飘飘地落地。
秋风卷起的薄尘之中,铁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意识慢慢清醒。
来者一身白布长衫,身材瘦削挺拔,脸型瘦俊坚毅,眉如剑锋,目若灿星,正是变身后的炎潆雪。
金瞳窜入他的体内之后,凭借一丝微弱的意识,他在宝光洞旁的水潭里修炼起乾坤易。随着他内息的运转加强,金瞳多年吞噬的灵气法力开始慢慢涌出,与他那尚还微弱的内息汇合,一起在他体内运行。
也不知运行了多少个周天,估计金瞳的灵气法力与红瞳已基本上达到平衡,金瞳和红瞳便安静下来,不再似先前那样不断地释放热流与寒气。
直至法力恢复,炎潆雪才重新变身出了水潭。此时他方才看清,原来宝光洞就位于水潭边上数丈远的地方,门洞之上有三个金光大字,正是“宝光洞”。洞内有石床、石几、石椅等等,看起来象是某个神仙修行的洞府,只是炎潆雪却没有发现神仙的半点影子。
炎潆雪离开宝光洞,按着和铁山父子俩的约定来到铁村,在村西头打听了铁山家的所在,便一路漫步而来。
路上,炎潆雪看到了坐在路边抱着孩子抽泣的女人,还有几个唉声叹气的老者,另有些人正没精打采地收拾散落到路边破损的箩筐和农具。
他纳闷儿这个地方是不是刚刚被山匪打劫过?
待到了铁山家看到神智不清袭上来的铁柱和倒在血泊之中铁山,炎潆雪更是惊骇,皱眉问道:“铁柱,出了什么事?”
“恩公,原来是你。”铁柱说着扑倒在炎潆雪怀里,呜呜痛哭。
“到底出了什么事?铁山大叔是怎么死的?”待铁柱哭得差不多,炎潆雪不禁又问。
铁柱抽泣着给炎潆雪讲起事情的经过,只是他心智不灵,情绪又没完全平复下来,直讲了五六遍,炎潆雪才把事情经过了解个七七八八,不禁对那所谓的催缴队恨得咬牙切齿,又暗怪自己在宝光洞耽误了太多时间,才没来得及救下铁山这个老实汉子。
那铁柱重新回味事情经过,不免又难过起来,在铁山尸首旁边哭了半晌。
炎潆雪道:“铁柱,铁山大叔可有什么遗愿?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一定帮忙。”
铁柱点了下头,抽泣地说道:“爹临死时候说……说‘要好……好活……下去’。”
炎潆雪微微一怔,想起前世师父临死时对自己也曾说过同样的话,胸中感慨万端。想这铁山只是个安于现状的老实山民,与自己的师父当真有几分相象,可惜……
想到师父死时的惨烈,炎潆雪悲从中来。
两人相对着哀痛了一会儿,炎潆雪看到铁山的惨象,不由得怒火中烧,决意要帮铁柱找那胡二麻子报仇雪恨,收泪劝道:“铁柱,别难过了,还是赶紧葬了铁山大叔,让他入土为安吧。”
“嗯。”铁柱抽泣地应道,抱起父亲往村里丧葬的墓地走去。
铁柱选了一块坟地,炎潆雪土遁神通随意一施,地面上便现出一个深数丈的大坑。
铁柱惊异地看向他。
他拍拍铁柱地肩,道:“葬了铁山大叔,咱们去找那胡二麻子报仇。”
铁柱也不多问,把铁山的尸首小心地放入坑中。
炎潆雪土遁神通再施,地上便笼起一座坟,坟前还立了一个土制的碑。
铁柱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抹了一把眼泪,说道:“爹,你放心,我一定杀了胡二麻子,替你报仇。”说完,毅然起身。
炎潆雪拉起他,直接驾云,片刻后便到了盖竹县城。
盖竹县城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城,位于盖竹山东麓的一个盆地之内。因为竹参的缘故,许多宗门派系都在盖竹县设立了分坛,盖竹县因此受益,颇为繁华。
胡二麻子之所以被称作胡二麻子,自然是脸上长满了麻子,另外嘴角上还有一个黑色长毛的大痣,这副尊容连铁柱这样一个心智不健全的人都能一口说出他的长相特征。
炎潆雪问明了胡二麻子的长相,灵识细细地查探起来。
那厮平时横行,在县上打死个百姓是常有的事,何况这回打死的只是一个深山沟里的老实山民?胡二麻子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正跟手下那八个狗腿子在百悦酒楼里吃喝玩乐呢。
炎潆雪灵识探到,当真怒不可遏,就在当街一吼:“胡二麻子出来受死!”
这一吼,声音覆盖整个盖竹县城。
众百姓吓得赶紧闭门锁户,却伸长耳朵颤颤兢兢听着外面的动静。话说,很多人都想亲眼看着这胡二麻子如何受死,只是保住小命也很要紧哪。
众宗门派系的分坛内顿时炸开了锅。他们当然知道这声吼的厉害,有的坛主已经亲自出马,查找发出吼声的人。只是此人显然运用了某项技巧,声波在整个县城内的分布都非常均匀,所以无法轻易探到声源所在。
胡二麻子立在桌边,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正与个手下划拳,听得这声吼浑身一哆嗦。
这盖竹县上下压根没几个人不认识这胡二麻子,酒楼里的众吃客顿时齐唰唰地看向他。
“看什么看?”胡二麻子冲吃客们吼道。
他早在这一方横行无忌,又有着强硬的后台,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当下四面查找那个发出吼声的人,一边找一边喊话:“哪个不要命的,敢跟你胡爷爷叫板?出来!”他还当发出吼声的人就在这百悦酒楼中呢。
蓦地,一阵风起。眼前赫然多出两个人来。
胡二麻子定睛一看,其中一个傻大个正是铁村的铁柱,冷然立在他旁边的那个少年却不认识。
此人目光如寒芒,射得胡二麻子浑身上下不舒服。
“铁柱,你干什么?不想活了是不是?”胡二麻子瞪着他厉声说道。
“还我爹命来。”铁柱愤声吼道,一下子将胡二麻子扑倒,压在他身上就是一顿狠揍。
“喂,住手,老子饶不了你。哎哟,我的妈呀,快住手。”胡二麻子呻吟直叫,看到旁边几个手下坐的坐,站的站,愣是没一个上来帮忙,怒道:“你们还不快来帮忙。”
可是这些人仿佛谁也没听见,仍旧岿然不动。旁边的众吃客也都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姿势,一动不动。
“喂,你们还不……还不快拦住他。”胡二麻子仍旧不甘心地吼着,因为被打肿了脸,声音有些含糊。待发现手下没有一个上来帮忙的,便冲铁柱哀求起来:“铁柱兄弟,我……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吧,哎哟,饶命啊!饶命!”
铁柱对他恨之入骨,哪能轻易饶他,大拳头如雨点般朝他脑袋上下打落,不一会儿,便把他打成了猪头。
铁柱打够了,从胡二麻子身上起来,然后象提小鸡一样把胡二麻子提了起来。
“铁柱大爷,饶命,下回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胡二麻子嘟嘟囔囔地恳求,口齿已经不清,眼前更是金星乱转,脑子里也变得浑浑噩噩,可是目光一对上铁柱那腥红的眸子,脑中顿时又清醒了几分。
他心里升起一股恶寒,这才相信此时大祸临头,连忙杀猪似地大声呼救:“救命!救命啊!要杀人了,杀人啦!救命啊!”
炎潆雪听得酒楼所在大街的另一头传来有力的脚步声,灵识也探到数十股微弱的法力波动,冷笑一声,说道:“铁柱,这个胡二麻子可是有什么后台?”
胡二麻子一听,不待铁柱回答,赶忙说道:“哼,告诉你们,老子的舅舅可是慕义派盖竹分坛的坛主,若是杀了我,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
“哦,呵呵,”炎潆雪不禁好笑,转问铁柱道:“铁柱,你可怕他舅舅?”
铁柱看向炎潆雪,想了片刻,说道:“我只知道,他得给我爹偿命。”
“哈哈,好。”炎潆雪大笑道,“咱们到街上去,我倒要看看他那个舅舅是个什么货色。”说着两手轻轻一挥,运起风遁神通,裹着胡二麻子的几个跟班,直接从酒楼窗口扔到当街。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带着五六十号人正急匆匆地赶来,将将走到酒楼前,突地从二楼摔下八个大汉挡住了去路,其中两个腿上还绑着绷带。
紧接着,众人眼前一花,凭空出现三个人,正是炎潆雪拉着铁柱飞到当街。铁柱手里提着的正是胡二麻子。
胡二麻子一见领头的年青人,顿时见了救星,哀求地喊道:“表哥,表哥,快救救我,救救兄弟啊。”同时用力地挣扎,想要挣脱铁柱。
可铁柱的手如同钳子般紧紧抓着他的领口,见他挣扎,腥红的眸子朝他一瞪。
胡二麻子一见心头骇然,立刻老实了。
来者当先的年青人正是慕义派盖竹分坛坛主梁飞的独子梁武,现任盖竹分坛的副坛主,实力三级中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他们父子听到炎潆雪的吼声,猜到胡二麻子可能会遭遇不测。梁武与胡二麻子经常鬼混,知道这个时间胡二麻子常出现在什么地方,便带着坛里颇有实力的子弟急匆匆地赶来。
梁飞则飞鸽传书给总坛,通知慕义派上层,有高手到了盖竹县。
梁武知道炎潆雪的厉害,不敢造次,抱拳施了一礼,恭敬说道:“这位前辈,想必我表弟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我这里替他陪不是了,还望前辈看在慕义派的份上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这话说得是软硬兼施。
“慕义派?哈哈……哈哈……”炎潆雪仰天大笑,不屑地道:“你想拿慕义派来压我?”
“啊,不敢不敢,晚辈哪敢对前辈有半点不敬的心思?”梁武连连摆手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刚才那一吼足以说明眼前这人的厉害,他父亲梁飞来了都未必是对手。“只是我表弟一介凡人,不值得前辈动怒。想必前辈也知道咱们大陆上的规矩,凡是有法力者不能随意杀害凡人,否则全大陆通缉。前辈犯不着为了我表弟这没用的家伙触犯众怒,还请把他交与晚辈,晚辈回去定然好好教训他。”
“哦?”炎潆雪剑眉一挑,冷笑数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杀了胡二麻子,你们就要全大陆通缉我?”
梁武心中一突,忙道:“不敢不敢,晚辈只是……”
不待他话说完,炎潆雪突然拽着胡二麻子一条胳膊的手用力一拉,只听噗的一声,胡二麻子那条胳膊被他硬生生地拽了下来,鲜血如注般迸出。
胡二麻子痛得一声大叫,晕了过去。
抓着他的铁柱也是吓了一跳,不过见到胡二麻子的惨状,却痛快地笑了出来。他爹被胡二麻子连戳好几锹,肚里的肠子都流了出来,死状可比他现在的模样惨多了。
梁武吓得脸色苍白,他身后有几个弟子看到胡二麻子那血肉模糊的膀子忍不住呕吐。
或躺或趴在地上的那八汉子,仍旧保持着在酒楼里的姿势,他们离炎潆雪和铁柱较近,胡二麻子断臂上迸出的血液溅了他们满身都是,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搞得他们胃里如同翻江倒海,吐个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