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轻柔搭在自己的小腹,不过只有两个月而已,身体虽然觉得沉重而慵懒,然而一双手无声无息按在腹部,似乎也真的能够察觉到身体之中的另一个生命。它安静的沉睡者,就好像我是这孩子的天与地。
一个母亲,原本就是子女的天地才对。
看着我嘴角泛起的柔和笑意,石崇的脸色却顿时苍白起来。
“你……有了身孕,为何朝野上下,无人知道?”他喃喃道,仿佛满是不敢置信。
我却笑了起来,勉力想要坐起身子。然而石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伸手扶住我。他素来白玉洁净的面孔上,倒是难得有红霞飞起。
”太医院之中的太医,看上去是有很多人,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都是长得同一条舌头。况且既然这件事情,皇上和我都不想宣扬出去,那么又有谁能打听的出来?”我长眉入鬓,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今我有孕在身,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石崇,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世易时移,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其实也是非做不可的。”
他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然而我却已经无声无息转过了脸,“我累了,你先退下吧。”
此刻窗外忽然挂起一阵呼啸而来的风,我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站在我身侧的男子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了。他的脚步声在地面发出沉闷回响,然而每一步,却似都踩在我的心上。
如果没有石崇的话,一切又会是什么模样,是否还会有今日的沈碧清?
石崇前来景仁宫一事,纵然能够躲开文武百官的耳目,但是未必能够避开森爵的视线。因此当晚森爵前来景仁宫,我只当做无意提起了石崇曾经来看望过我。
森爵饶有深意看了我一眼,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有时候我在想,自从他成为帝王之后,心思就越发深沉如海,不可揣测。
然而既然早已经知道会如此,那么我原本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帝王之路,从来就是孤绝之路。我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沈碧清,那么如何还能够要求森爵,仍是从前的森爵呢?
我因为说自己有病在身,因此关了景仁宫,然而旧技重施,终究还是会让人起疑。当日我称病不出,日后朝晖回来,立刻行事手段都张扬起来。此刻景仁宫闭宫,难免就会让外人揣测,宸妃不过是在暗中密谋更大的风浪而已。
然而我不肯叫人知道我有孕的事,后宫朝廷之中的斗争往往都是牵一发动全身,我出身在沈府,日后又进了宫廷之中当了宫女,里头的龌龊手段,我怎么会不知道?别人不会因为稚子无辜而放过这个孩子,恰恰相反,若是被人知道我怀有身孕,只怕千方百计,更会想要杀了我。
我不能幽居在景仁宫内,因此只得身体稍微舒缓的时候,让芸儿和我一起出去走一走。
五月之后,身体臃肿,然而胎儿却会稳固许多。不比如今只是两个月,一切都要小心谨慎,哪怕是吃穿用度,也全都是经过芸儿和洪峰勘察过才能送到我面前。
然而称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不能一病不起,否则外头的风言风语只会更大。
三月春风,还带着不曾化开的春寒料峭。然而御花园内却****红烛高照,倒是催开了海棠花。
芸儿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为我修饰妆容,人在孕中,血气倒是比从前差了许多。而且夜间辗转难眠,总是虚汗噩梦频发。洪峰只说我少年时候体弱多病的缘故。
少年时候,我入宫之后和寻常的宫女下人无异。后来被倩珍公主折辱,将我赶到浣衣局做粗使丫鬟。寒冬腊月,也要在风车木马下洗涤那些华服。长此以往,一双手冻得伤痕累累,即便是到了今日养尊处优的地步,芸儿用玫瑰花汁混合牛奶为我浸润双手,但对我来说,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当年依稀寒冷彻骨。
当年落下的病根苦果,如今依然也是要自己一肩承担。唯独芸儿知道我所有苦楚,每每为我落泪,我却并不觉得什么。
楚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和我一样的罪臣之女,但是她们,只怕现在都还在皇宫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能有今日,我应当满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