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我的目光太过执拗,石崇也知道自己从来就不能说服我,终于还是无可奈何摇了摇头,“我明白了,你一路风尘仆仆赶路,只怕也已经累了,先去沐浴更衣,好好歇一会儿。我和孙大人会在书房之中议事,你若有了精神,再来不迟。”
“抱歉。”这样一意孤行,其实我心中不是没有歉疚的。只不过……我真的不能离开,若是当真就这么走了,若是成了,我日后又有什么面目见森爵?同甘共苦,生不同裘死同穴,原本也是当年许下的诺言。若是败了,那我更不会一人独活。
既然如此,那么就留在这最危险的地方。生死一处,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我推开门离去,外头芸儿和成民都不曾离开,一直看见我出来才松了口气。芸儿更是快要落泪,连忙伸出手来搀扶我。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一路奔波,人人都已经累了,因此便强打起精神说道:“无妨,里面是孙智孙大人和石崇,原本都是旧相识,不会加害我们。”
芸儿立刻脱口而出,低呼了一声,目光之中满是喜色,“原来是石崇大人在此么,真是让奴婢白担心了许久。”
我笑了起来,“不错,我们来到黎世已经算是安全了。这几天日夜兼程还要照顾我,只怕你们都累了,下去歇息吧。我自己都困倦的很,实在是想睡一睡了。”
“是。”芸儿和成民齐声说道,过了片刻后才转身离去。只是成民临走之前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然而此刻环顾四周,我的心神被一种空茫茫的奇异感觉所取代。就好像此生所得,终究要在这个庭院之中全都埋葬了似的。这感觉分外不妙,只让人想起冰河铁马,击碎了所有绮丽的幻梦。
我自己梳洗完毕之后,终究不可能是真的能够好好休息。虽然觉得困倦,然而到底还是疾步朝书房之中走去。才推开门,石崇和孙智却似乎正准备离开的模样。孙智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眼前的老者有一种睿智,就好像是雄鹰拍打翅膀在天空巡视,目光锐利得几乎让人觉得后怕。
然而他倒是笑了笑,“军师有什么话,就先和沈姑娘说罢,我在外头等你,只是快些,免得叫诸位将军等得太久。”
“是。”我鲜少看见石崇对什么人有恭敬的时候,然而此刻听完孙智的话,他倒是点了点头,神色分外肃穆。一直等到孙智离开了,他才看着我,“碧清,我让你走,并非是觉得你是拖累。你方才将帝都的情势说出来,礼尚往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心中悚然,正想说什么,然而石崇却已经大步朝前去了。我对他的信任,似乎是高于任何一个人的。因此想也不想,立刻埋头跟了上去。
一路上众人看见石崇都纷纷行礼,他也只是摆了摆手。我心中惊疑不定,终于察觉出古怪来:“为何……为何士兵竟然渐渐多了起来?”
我从崇德城进来的时候,只觉得一切都如寻常。这里并不是黎世和燕云十六州交战首当其冲的地方,勉强还算得上是战后区域,看上去倒是十分平静安然。然而此刻跟着石崇一路往北门走去,百姓已经渺不可见,取而代之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一个个神色凝滞。
石崇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示意我先跟着他继续往前走。比起我进入的南门,这里的气氛明显要肃杀许多。一直和石崇走到城门的时候,前头的男子这才顿住了脚步。
这并非是我第一次看见这里,当初梁王曾经派兵前来解崇德之围的时候,也曾经有士兵围剿此处。只不过当时和我在一块儿的,尚且还有无意门众人。然而此刻形势逆转,取而代之的却是寻常士兵。然而站在城头上,长风过耳,我倒是觉得或许一切都没有什么差别。
石崇伸手指给我看,“你还记得当日,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么?”
我知道他指的应该是当初兵临城下,他带着士兵前来救驾的时候吧。我微微颔首:“生死悬于一线,如果不是你来了,只怕我们这群人全都要被当成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了,我怎么会忘呢?”
石崇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在风里都飘忽,似乎说的声音再轻一些,就会被风给吹散了,“这条路是通往荆州的,当日我从荆州带来了人马,现在……谁又能防地住荆州的人马,还会从原地疾驰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