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一生最大的心愿,小姐全都已经帮奴婢坐到了,既然如此,奴婢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芸儿跪在地上死死抓着我的手,“小姐,春令姑娘的事,奴婢也有耳闻。如果春令姑娘都可以奋不顾身,那么奴婢就更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胡言乱语!”我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春令当日舍身,并不仅仅是为了我的缘故,也是为了和我在一起的那些老弱妇孺。当日情势危急,我甚至来不及劝阻,她就已经离我而去。春令走的时候,曾允诺我一定会平安归来,可是……”
可是她终究还是骗了我,一去不返,再也不曾回来过。
“奴婢不怕死。”芸儿抬起手擦了一把脸,神色肃然地看着我。
我亦觉震动,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更不能让你和文全去送死。”
“此去黎世,路途遥远,我一个人其实未必去得了。如果你不在我身边,那么日后又有谁来照顾我呢?”我莞尔说道,用手中的丝绢擦去她脸颊泪痕,低声劝慰道。
“小姐,奴婢也很想一直都陪在小姐的身边,但是……如果不让奴婢去引开那些士兵,只怕真是半分活路都没有了。”她目光之中满是决绝,我心底却觉得无限伤怀和内疚。难道当真要像是从前一样,眼睁睁看着芸儿在我面前消失,和春令一般,再也不会回来么?
我只觉得心中动荡,然而勉强镇定了心神,过了许久才说道:“何必这么早就急着投降认输呢,若是每一次绝处逢生,我都只能靠着牺牲别人的性命,那么这一路……原本也不必走下去了,倒不如束手就擒,反而来得干脆。”
我示意芸儿先站起来,自己打开了马车坐垫。
那厚厚的锦缎下面,原来有一块板子隔着,此刻那板子也是假的,不过稍稍用力就能提出来。这原本还是森爵告诉我的,当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将车垫下面全都掏空了,里面放着的全都是诸葛弩,并不占地方,但是用起来却十分的方便迅捷。
诸葛弩原本是在战场上用的东西,然而森爵和我当日却曾经试图改良一番,将它的尺寸缩小。虽然会对射程造成冲击,然而却也因此变得更为小巧便于携带。如今近距离的射杀,只要手够稳,甚至无需什么专业训练,也可以置人于死地。
森爵当日曾经笑言,此物到底不能大规模制作,否则到时候天下都将乱矣。
我原本希望永远都没有动用到它的时候,然而此时此刻,握紧了手中武器,我非但不觉得恐惧,反而整个人都有些激昂起来。
我想我的血脉之中,到底还是流着沈家的血。我的父亲一生都戎马沙场,而作为她的女儿,我又怎么会恐惧上战场呢?
人生的每一段路,每一个困难,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厮杀。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躲在最后头,期待轮到自己的时候暴风雨就已经过去了,然而我不行,我的血脉几乎沸腾。若是厮杀不曾闪避我,那么我便必然迎难而上,只为看一看,胜利之后所争取来的疆土,究竟有多么辽阔。
我将那诸葛弩握在手心里,片刻后才看着芸儿,徐徐说道:“你怕不怕,若是害怕的话,就在车厢里。若是不怕,我们两个虽然是弱质女流,然而到了要自保的时候,只怕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芸儿目瞪口呆看着我手中的诸葛弩,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然而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连连点了点头,从我手中将诸葛弩接了过去,“奴婢不怕,若是不杀人,小姐和奴婢就会死。”
我微微颔首,我不杀人,人便杀我,其实哪里有什么对错呢,都是一样的。少不得,我也要心狠手辣一次了。
文全在马车外听见我们说话,倒是也不害怕,只是咳嗽了几声,这才说道:“小姐,您说怎么办,奴才就怎么办。”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顺利离开这里的。”我喃喃说道,是告诉他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