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在门外等我,替我们关上了门扉。一时间室内的光线似乎都隐隐有些幽暗起来,那个面容俊朗的少年人对我微微一笑,“这位想必就是沈姑娘了。”
我虽然觉得诧异,然而却依然敛襟回礼,“公子客气,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柳昌珉。”他的眼角含着笑,真是个翩翩风度的佳公子,比起石崇的富贵大气,他就明显更像是一块璞玉,通透水灵。
“这是参知政事柳大了的公子。”森爵淡淡的说道,对方只是朝我笑了笑,“今日没想到竟然得见沈姑娘一面,真是在下三生有幸。”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公子客气了。”对方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像我告辞。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才看向森爵,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梨木窗棂上,无节奏的敲击着。我亦没有说话,这一刻有长风呼啸而过吹动树叶簌簌作响,这样模糊的听着,总让人觉得好似是林海听涛,心如止水。
一直过了许久,森爵才轻轻叹了口气,示意我站到他身边去,窗外有飞鸟拍打着羽翼一闪即逝,而此刻秋天落叶枯黄,然而他的后院却并不显得颓靡,反而有一种冷冷的肃杀。
“参知政事柳安石的公子都前来参见你,难道这样还不够好么?”我微微笑了起来,参知政事已经是最高的政务官员,与枢密使和枢密副使一起并称为“宰执”。名义上虽然低于丞相和三卿,然而如今丞相之位孔雀,宰执就已经等同于副相了。
我虽然不知道森爵多年苦心经营,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但是看来苏裴安一事,的确让他的声望已经到达了巅峰,但此刻看来他轻轻阖上了双眼,似乎有着淡淡的疲倦。
“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烦心?”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然而若是可以,就算能够倾听也是好的。”
森爵终于睁开了眼睛,轻轻看了我一眼,片刻后才说到:“烦心之事数不胜数,有我一个人烦恼就已经足够了,又何必让你也为我担忧呢。况且见到了你,就算是再苦恼之事,也已经无关紧要。”
我想了半天,终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湛蓝如洗的天空之上,有白云舒卷如仪。
等我从书房之中出来的时候,芸儿还站在外面等着我,她一见我,似乎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并没有问她,只是往门外走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说道:“你有话和我说?”
“小姐,方才书房里头出来一个人,叫我给小姐带一句话,说什么,商山四皓。”芸儿显然不懂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奴婢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因此这话,奴婢迟疑了好久,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
她不认得那个人,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我却微微皱起了眉,商山四皓,这四个字背后的涵义,对我来说倒并不陌生,当年在美生公的宴会上,似乎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然而距今都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年之久,当年传闻,如今还可以当真么?
芸儿见我皱起了眉头,一时间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是不是奴婢说错了什么,奴婢瞧那位公子通身气派,而且还是从秦王殿下的书房里出来的,应该不是什么不法之徒,所以才……”
我微微摇了摇头,失笑道:“不必如此诚惶诚恐的,这四个字也并没有冒犯我,只不过……我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罢了。”
芸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人真是个怪人,我原本也想问商山四皓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说完就走了,根本不给我解释。”她瘪了瘪嘴,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
我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商山四皓其实是指四位隐居的老者,这四个人当年在魏国与楚国都十分著名,门徒遍布天下,只是到后来,或许是厌倦了尘世的纷扰,所以四人结伴而居,无儿无女,隐居在魏国的商山。你也知道天下文人,骨子里其实都是一样的。羡慕着结庐而居,悠然见南山的情调,却又希望可以声明遍布天下。”
这四个人,大概在当世读书人看来,已经可以称之为典范了吧。
商山四皓隐居之后,魏王对这四个了也十分礼遇,因为是隐居的缘故,寻常人等不得进入商山,四人不受金银财帛,便年年岁岁都派人送去贺礼。其实照我看来,魏王也未必是多么尊崇读书人,只不过既然不必费什么心思,只要讨好了这个死个人,就犹如讨好了天下的读书人一样,如此划得来的买卖,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