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在乎,他满肚子是气!在领受了截击清军败兵的任务后,他毅然将全军解散为翼一级的小部队,大肆出击,将溃败的七八万清兵截下来大半,捕获参领游击四品以上文武官员数百人。若不是康熙跑得快,还真有可能咬上护住康熙,建制依旧齐全的两三万大军。
现在羽林军在岳州城下聚拢,自水陆两面围攻,贾昊相信,如果把他换成吴崖,估计那家伙会将岳州城围得苍蝇都飞不出来。然后用俘虏的人头堆成高坡,一路杀进城里,所有留辫子的人头都会落地,不分男女……
可他是一军统制,他是贾昊,不是吴崖。
“王堂合又没死掉,就跟刘澄一样。”
皮鞭在盘石玉的屁股上啪啪抽着,夹杂着贾昊这般言语,众人都是一笑。白城营甲翼翼长刘澄是掷弹兵头目,上阵从来都是先登,每次出战都要念叨一句记得挖出自己的尸体,却总是死不了。而王堂合么,这是他第二次被人当作必死,却又活了下来。
贾昊接着道:“可游弈军却死了两千人,活下来的一千人,有一半也残了。”
笑声嘎然而止,连正哼哼的盘石玉都咬牙不再发声。
贾昊看向岳州城,叹道:“鹰扬军、虎贲军,除开辅助的内卫,全军死伤都在三分之一,十个营指挥,三个战死。四十个翼长,十二个战死……”
这是比梧州血战更惨烈的一战,众人都摘下了头盔,低头哀悼,盘石玉却叫道:“所以我们羽林军才要在鞑子身上报仇,加倍地报!”
贾昊摇头:“这一战已经结束了,没必要继续流血,鞑子愿意走就让他们走,我们只要占住城就好。”
不理会盘石玉高竖的中指,贾昊继续道:“还有更壮阔的战场等着我们呢,急什么?就算是要战死,难道不想像祖逖那样,中流击楫,死在北征的战场上?”
盘石玉安静了,好半响,白城营指挥使彭世涵吞着唾沫,两眼放光地说:“那会是啥时候!?”
贾昊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们不会等得太久。一年前,你会想到自己站在岳州城下吗?”
一年前,英华还缩在广东一省,正为争夺出气的空间而浴血拼杀呢。
众人都呵呵笑了,盘石玉也捂着屁股,转着眼珠,开始寻思,该怎么找个台阶,让自己不丢面子地给贾昊道个歉。
羽林军欲求不满,鹰扬军虎贲军大战之后,心中正空荡荡的,一片茫然,李肆内心却平静无比。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事,战场上的激昂消散后,也就没了太大感觉。本来也想高兴的,为什么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来呢?
大战结束后,在长沙呆了十多天,坐看追击行动收尾,将北面战事交给贾昊负责,祭奠完会战死难者,李肆的工作也就算告一段落。范晋等人忙着统计自身损伤和战果,兴奋的心潮还没退却,李肆却是没太大感觉了。
“羽林军急进,将清廷正调度南下的各路援兵也打散了。现在扬威将军巴浑岱还守着岳州不退,但贾昊报说,三天之内,岳州必然得手。”
“算上清廷后续调度来的绿营,此战清军总兵力高达二十万!在长沙被打死接近四万,抓了两万,崩溃之后,羽林军又各处堵截,打死近万,抓了四万,清军净损失十一万。”
“此战毙俘清军要员甚多,参领和游击以上,不下三四百人,更击毙了鞑子宗室两员,副都统以上十多人。天地会密探报告,勇略将军诺尔布已在武昌不治身亡。”
“天地会更得了不确定的传言,康熙中风,已不能理事,现在停在九江府,内外事都由方苞和赵弘灿通传。”
长沙城内,湖南巡抚衙门,年羹尧曾经稳坐于此,一口气杀数十官员的正堂里,范晋的汇报声悠悠飘着,始终进不到李肆的心底。
康熙调度二十万大军,已是半国能战之军,却被英华军打得稀巴烂,军将死伤惨重。各地绿营标镇协,旗营统参佐,也该是乱得一盘散沙,没有一年半载,可喘不过这口气。
至于康熙,李肆觉得多半没什么病。那康麻子顽强着呢,脸皮越厚,抗打击能力越强,什么中风,估计也是不好意思继续清醒着面对这股局势,干脆装病,尽早回北京为要。
接下来会是怎样一番局面呢……
李肆是被这个问题引得思绪飘浮,心不在焉。
“天王,还是赶紧回广州吧,安夫人的肚子……”
见他神情恍惚,范晋提醒了一声,倒让李肆想起了之前的一桩计划。
没等他去衡州,他要找的人就自己来了长沙,此时长沙已在英华军控制之下,即便城中各界人士心思各异,却没人敢吱半点声。只要穿着红衣的英华官兵在城中亮相,不管是心系“大清”的“忠义之士”,还是小偷盗贼,或者是坑蒙拐骗之徒,都如耗子见猫,一个个低头垂目,战战兢兢,不敢正面以对。
开玩笑,康熙皇帝领着数十万大军而来,就在这长沙城外被打得落花流水,长沙人可是将战事一幕幕看在眼里,尤其是七月二十,英华军那天崩地裂的炮击,还有那万***阵,都让长沙人如痴如呆,魂魄散了半截。
因此盘金铃和徐灵胎在长沙征募人手,筹建英慈院长沙分院和天主教长沙天庙,以及举办长沙会战死难者祭礼等事,没遇上一丝阻力,除了李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