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等待时机的北条氏繁很快就觎得足轻阵列里的破绽,带着骑兵猛冲进去,他接着骏马的冲击力把手中的大身枪连续劈斩,划过几个足轻的脑袋,脆弱的阵笠并不能保证他们避过致命的斩杀,当战马错身而过的时刻,殷红的鲜血陡然绽放。
即便以勇猛善战而闻名的长尾武士也不禁色变,年轻的足轻们陷入无尽的畏惧,这是他们第一次遭遇生死之战,回想起山本时幸曾经竭力描述战场上生死之间的恐怖,还曾被他们私下里嘲笑过,如今实际体验一回来才明白那是真实的。
雪白的太刀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闪光,那是象征死亡和杀戮的光芒,每一个看到这束光芒的足轻都成为这把太刀的战利品,守卫后阵的志田源四郎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那横冲直撞的北条军大将。大呼一声:“恶贼!我志田源四郎来取你性命来啦!”
志田源四郎跳起来一个重斩劈向那骑大将。却被他反手一枪刺中胸腹从后背穿出一个血红的矛尖。剧烈的痛楚让他握刀的双手再也使不出力气,拼命挣扎着似乎想回到斩向敌人,但那骑大将轻蔑的一笑将他从长枪上甩脱出去,大声吼道:“敌将志田源四郎被我北条氏繁讨取了!”
“大川忠秀、庄田定资等二十六名武士战死!”
收到情报,长尾景虎的脸色黑的像锅底,长尾军后阵的伤亡陡然暴增渐渐有支持不住的架势,可是北条军又越打越猛大有拼死也要留住长尾军的架势,长尾景虎权衡利弊叹息道:“为今之计只有等下去。北条军来回奔袭体力快要耗尽,我方在体力上明显更占优势,再等一等。”
长野业正挥刀斩杀一个黑备武士,在十几名近侍的簇拥下退入阵中,故意以身犯险斩杀几个武士以试探北条军还剩下多少实力,回到简易的本阵里问道:“问问几位长尾殿,沼田殿,还有那七位殿下休息好了吧?休息好了就让他们赶快过来,再晚来半个时辰无论胜败他们都要吃个大亏。”
“是!”长野家的使番起身离去,打酱油的三千多人一直在“休息”也难怪长野业正脸色不好看。
“叔父的意思是胜败就在半个时辰内决出?”长野业固看了看天色。自问自答道:“确实如此,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下。北条军打了一整天肯定累的手都抬不起来了,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崩盘。”
“说的很对!我可以确定北条军已经快到极限了,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就是这个道理。”长野业正赞许的点点头。
北条氏康也明白现在的形式对他们很不利,支撑他继续战斗下去的原因,是源源不断收拢来的败军,地处上野、武藏交界处的小平原上,逃回武藏的北条败军都要从这里经过,所以自从开战以来陆续收拢一万三千多名败退的士卒。
包括古河公方足利藤政在内的部分国人也重新汇聚到北条军的大旗下,即便总军力因为一场大败少掉一截,北条军正面主力依然达到两万五千多人,后方还有近六千别动队,在人数上他们已经取得绝对优势。
而且他很清楚现在保持士气旺盛的原因是什么,所有北条武士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这股求胜又或是求生的意志支撑他们继续战斗下去,大家都已经很累了,但再累也不能停下来,这个时候谁停下来谁就得死,没有任何侥幸可言,北条氏康不敢说撤退两个字,他怕一旦说出口就是兵败如山倒,如今拼死奋战的武士能活着回到小田原的恐怕不多。
就在战场上酝酿新骑兵支援后方的时候,战场上出现新的变化,在北条氏繁所率领的别动队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这下不但长尾家惊疑不定,就连北条氏繁也慌了神,战场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北方,到底是哪里又来的一队军势,双方都在默念着是己方的友军。
短短的半刻钟却像半个世纪般漫长,充满喧嚣的战场突然安静下来,仿佛一切都变的十分缓慢,直到乱七八糟的杂色旗帜映入人们的眼帘,双方才同一时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同时作出一个表情:“原来只是国人众。”
长尾军仔细一看发觉竟然是早已逃脱的桐生助纲、山上照久、由良成繁等东上野国人众,他们突然杀回来显然不是来打酱油的,气势汹汹的直奔北条氏繁的身后而去,眼看就要形成另一个前后夹击。
“等等!这不对!为什么会是国人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会是我们!”北条氏康脸上的血色霎时退的一干二净,握紧拳头大喝道:“命令北条纲成,全力突击!拿下长尾景虎……不!上野国人众!最好多捉一些人质,记住本家要活着的人质,要用他的性命换我北条军三万儿郎的性命!”
“是!”使番全身一震,急忙策马飞奔而去。
战争最怕的就是计算外的变化,但战争里也是最容易出现计算外的变化,每一次变化都会把指挥者折磨的心力交瘁甚至精神崩溃。比如北条氏康就被折磨的差点昏过去。他的家族代代遗传高血压。中古日本的饮食习惯又是偏咸,每天多思多虑心结难解,这次突遭打击没当场发病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北条家谱代家臣团束手无策,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无力,心中哀叹道:“请神佛保佑我北条家渡过难关,保佑主公率领我们脱离险境!”
北条纲成收到这个命令稍作盘算就想好出阵对策,早在半个时辰前他就已经察觉士卒体力不济的现象,有意收拢主力呼叫更多的友军来支援。用五色备硬抗长尾军的主力是不智之举,好钢更应该用在刀刃上。
没做更多的犹豫,北条纲成当即发布动员令,五色备全部退出战场将目标锁定长野军疯狂扑过去,他选择的目标非常巧妙,不是上野国人军其他主力而仅仅只是针对长野军,即不理会上野国人直扑长野军,所以当上野国人发现五色备气势汹汹的从他们身旁擦身而过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第二反应才是担心长野业正的安危,第三反映作出是否救援的权衡。仔细一瞧五色备的九千多人一个个状若疯虎,全然不顾一切的扑向长野军。连身后的长尾军也不管不顾了,最后他们还是明智的选择作壁上观,反正不是我死,管他死不死。
长野业正怎么也没料到局势竟然会陡然逆转,形势一片大好怎么就说崩盘就崩盘了,上野国人的盟友没有一个来救援的,十二个女婿里大半被隔离在包围圈外,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救援,但碰上疯狂的五色备很快就缩手缩脚的退回去。
来不及骂女婿们太怂,长野业正翻身上马再次引军奋战,他很快就发觉自己被围困起来,北条五色备似乎有意在压迫自己的空间,强行把长野军主力与自己隔离开来,长野业正左冲右突无法冲出包围圈,最后带着一百多骑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足轻困住,在重重大军包围中,长野业正看到了北条纲成。
“混蛋!老夫今天就是死也不能让你们俘虏!”长野业正抽出太刀猛地冲向北条纲成,却被几道套马索捆个结实。
北条纲成淡淡的说道:“有劳信浓守配合一下,我等也是为保命才擒住信浓守,只要长尾弹正殿大营放我等能脱困,信浓守马上就能重获自由!所以信浓守最好不要寻死,要知道失去信浓守的长野军可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信浓守为了一时的屈辱放弃生命,把我北条家逼急了大家谁也别想活!”
北条纲成的声音并不大,落入长野家武士们的耳边却冰冷如寒冬腊月的北风,让他们忍不住就打了个激灵,长野业正闻言怔忡许久,突然大笑道:“原来如此!我道北条家怎么就发起疯来捉老夫,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也罢!老夫这次认栽了!”
想杀三千人很难,与之相比活捉三千就很容易,这就跟围城必阙、穷寇莫追是一个道理,杀人永远比捉人难,对象是武士就更加困难,好死不如赖活着,自源平以降,武士气节这种东西就是用来卖的,长野业正就是充分了解北条纲成的企图,才作出束手就擒的决断。
主将被捉长野军很快就放弃抵抗,这时上野国人军才如梦初醒,意识到总大将被捉赶忙去救援,结果自然是一次次以失败告终,打酱油的三位长尾殿,还有沼田顕泰、上野七本枪也发觉情势不妙,急忙率军援救却被北条纲成裹挟着降服的三千余众轻松退去。
在这一刻北条纲成展现出非凡的临场指挥能力,这次突袭能成功在于第一是因为时机把握的非常准确,如果早一些上野国人军警惕心还未散去必定是要失败的,第二是因为突袭来的太突然以至于所有人没有反映过来,第三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擒拿用一千条性命换来三千多人俘虏,没有胆魄敢赌的话一定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赌赢了,北条家也赌赢了,在东上野国人军从背后捅了北条氏繁一刀的时候,北条纲成用一千人的性命给三万多人留下一条宝贵的退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