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默然,他虽无太多才能,却也知道官场伎俩,洪承畴如今要面对杀回河`南的闯贼等流寇主力,哪有余力东顾。而朱大典,他是山`东巡抚,收复中都皇陵的功劳,已经足够让他停留不前。庐`州府原先是归中都管辖不错,可现在已经归了南直隶,他史可法和仍在苏`州城中的张国维,才是庐`州的主官,朱大典根本不会为了他二人去拼命。
“怎么,史参议觉得此计不成?”
“这个……洪承畴未必能分心东向,朱大典也不会南下。”
“史参议发文与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张国维发文与他们,他们也不会,可若是朝廷呢?”
“只怕也会寻理由迁延不进。”
说这话的时候,史可法脸当真再次感觉到火辣辣的痛。他们这些封疆大吏,面对流寇,一个个找各种借口不肯进发,倒是俞国振这个没有任何功名在身的百姓,带着自己家的家丁,奋战于抗贼第一线。
“史参议,咱们手中只有四千人,凭这四千人与贼人十余万相抗,其中精锐贼人不下三万……守城的话,在下还有把握,但是攻城,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俞国振这话,让史可法有些绝望了,他叹息了一声,却无法怪责俞国振。正如俞国振所言,以只有流寇十分之一的兵力,守城尚嫌不足,如何去攻庐州,而且是被史可法、吴大朴经营了近一年的坚城?
若是俞国振真是他史可法的手下,或许他会以大义相激,让他去做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举,但史可法明白,俞国振根本不会吃他这一套。
“如此……就绝无妙策了么?”史可法绝望地道。
“倒也未必()。”俞国振笑了:“就看……史参议是不是真心为民了。”
“俞公子,你此言何意,本官与你虽是道不同,却敬你为国不惜身,你休得小看本官!”
“如果你史参议当真一心为民,俞某有一计……史参议觉得,对贼人来说,占据庐`州城之后最怕的是什么?”
“四面大军围剿,使之不得脱身。”
“对,故此,贼人占据庐`州,最大的用意还是一个……将你史参议诱出无为。”
“什么?”史可法猛地站了起来。
“所以……”
章篪站在史可法的门口,初时还听得到书房中的声音,后来里面的声音低了,只是时不时传来史可法的长叹,很快,这长叹变成了惊呼,然后是长达半柱香的沉默。
章篪初时以为,两人在秘密商议应对如今时局之策,但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屋子里的一声怒吼。
还有摔杯子的声音。
“哼!”
章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冷哼,紧接着,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齐牛一脚过去,将史可法书房的门踹飞,大步踏入其中。
这个时候,章篪向书房内望去,却看到俞国振嘴角微弯,目光冷淡,而史可法则全身发颤,似乎气得不成模样。
“怎么,史参议觉得,俞某的建议不妥?”
“俞国振,本官敬你三分,却不是由得你来嘲弄本官!庐`州百姓,乃本官治下之民,你不去救,我去救就是!”
史可法怒发冲冠,眼睛都有些发红,俞国振笑着摇头:“既然你史参议一心送死,我俞某是无`为人,守护乡梓乃本份之事,去救庐`州,却是敬谢不敏……送客了()。”
史可法闻言转身便走,可走了几步,猛然想到不对,指着俞国振道:“这是无`为州衙,该走的是你!”
“咦,我还道你史参议心里只有庐`州府,却不曾想,你也知道这里是无`为州衙?”俞国振哈哈大笑:“那好,我走,我走!”
俞国振一边说一边便起身离开,竟然毫不停留,就这样走了门,而史可法的亲卫,想拦又不敢拦,齐牛虎视他们,沉重哼了一声,他们便恨不得缩到史可法身后去。
如今这无`为城中,还有谁不知道齐牛厉害的!
看着俞国振带着齐牛,就这样扬长而去,章篪急得直跺脚,他这时也顾不得上下有别宾主之分,一把拉住史可法:“老爷,不可,不可让俞公子就这般走啊!”
正准备离开的俞国振也听到了这句话,脚步微微一缓,回头看了史可法一眼。
史可法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还是窘,他蛮横地道:“修之,此事你休要再理会……我就不信,离了他俞国振,这天下就没有英雄豪杰!”
俞国振哈哈大笑出声,然后迈步而去,章篪急得直跺脚,要去追,却想到自己的身份,便是追上了俞国振,又能说什么?
若是张溥张天如在此就好了,他地位超然,或许能为两人居中调停,可自己……这位史参议,当真不是好的幕主,自己看来,真是要考虑一下后路了。
章篪完全没有为史可法一起殉死的念头,虽然他也很佩服史可法的人品,但佩服是一回事,陪他去送死就是另一回事了。